羽楓居

他的笑容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你從未見過的黯淡。

「學長恨我，本來就是應該的，是我害他失去性命，是我們這一族欠了他，是我不該任性，全都是我──」

「所以，我死了才是一個好的結局吧？本身的錯誤應該導正，妖師一族欠學長的就由我來償還，反正他也恨不得我快點去死……」

「你說的一切，你要我去死，我都聽學長你的……」

然後，原本黯淡的神情被掩蓋，之後則是毫無情感的開口。

「情感本就不可能持久，更別談永恆，一但出現了分歧點，便不能再導正。再多的後悔也不能回頭，原先的情感只能抹滅……」

「永遠、永遠也無法修復彌補的分歧點……」

*                 *                 *

你的學弟，對你而言，或許是個特別的存在。

不只是那溫暖人心的笑容，他的所有一切，不知在何時，你的視線總是追隨著他。

縱使他是個人人都為之厭惡恐懼的妖師一族之一你，仍是不在意，只因他的身

上有著你所嚮往的特質。

雖僅只是一個傻笑，卻彷彿能溫暖寒冬的喣光，溫柔得可以。

在你發現自己的感情後，你總是默默的保護他，而這沒有理由的持續付出卻也

讓你自己賠上性命。

那是學弟第一次對你生氣，第一次不顧後果的支身前往找尋鬼王貴族詢問妖

師的一切之時。當你奮不顧身闖入鬼王塚後，負傷以及身上的毒素讓你知曉自

己已不可能活下來，對著一臉飽受驚嚇的學弟做最後道別，你絲毫沒有半點餘

裕便直接決定一命換一命。

原本那時真的以為已經是最後一次了，但後來經過眾多人的努力，你重新活過

來了。

這次你沒有任何顧忌，和他成為了戀人。

起先的所有，是甜蜜得稱人羨，他的一顰一笑，你的溫柔與寵溺，在旁人眼中是對堪稱完美的情侶。

而你沒料想到彼此刻骨銘心的感情會一點一滴的慢慢瓦解。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你也不清楚。

只知道就算再怎麼感情好的一對戀人，也終有一天會各自分飛。

在時間的洗禮之下，彼此的隔閡越益顯露。他始終不瞭解，你你也始終不曾瞭解

過他，最親近的人，卻也是距離最遙遠的。

他開始變得冷漠，曾經的笑靨不復存在。而當你發覺時，他卻只是諷刺的笑著告

訴你，他不是一個完美的人，倘若不滿意的話大可以一拍兩散。

你忍住衝動想對他動粗，最終只是深吸口氣掉頭走人。

當初的天真呢？那吸引自己的所有呢？

是因為自己對他不夠好，亦或是妖師血緣的黑暗面所致？

沒有時間去理解，過多的爭吵已讓你甚感疲憊。

而後你認識了冰牙一族的公主，他有著過去他所擁有的笑容，有著他的影子。

你們慢慢從朋友昇華成了戀人，對於旁人的冷言冷語、譏笑學弟高攀你，現在就

要失去云云都不予理會。

以前的你會挺身保護、捍衛學弟的名聲，但現在卻刻意忽略所有對學弟的批評

嘲笑，假裝沒有聽見。

你後來從友人口中得知他已知曉你們的關係，你原以為他會歇斯底里的哭鬧

、不想接受，沒想到他只是深深的看了你一眼，變毫無留戀的離開。

不知為何，你越來越討厭他，就只是毫無理由的厭惡。你內心知道其實是因為自

己曾付出的所有被他狠狠踐踏，在他眼裡是多麼的可笑。

即使身邊的人傳言你其實恨著妖師一族，更討厭能力繼承者。你也沒有澄清，便當默認。

確實的，你討厭他。以前確實很恨妖師一族，是他們害你的家庭破碎，可是認識了他之後印象改觀，但現在恨的感覺又重新湧現。

看到他被欺負，你冷眼旁觀。打從內心覺得他的死活與你無關，反正學院又死不

了人。最終你牽著冰牙公主的手轉身離開。

過了一段時間之後，正當你以為和他再也無交集，已經結束後，卻傳出他失蹤的

消息。

黑袍的天使拜託你幫忙，甚至驚動了巡司。最後你在他房間裡找到他，找到的卻

是一具冰冷遺體。

你分不清楚究竟是悲傷還是什麼情緒，只知道他死了，你封閉自己的情感，繼續過著沒有他的日子。

但命運，始終愚弄著你。

在因任務的必要而去了一趟時間之流，在那裡，你意外撞見了他的身影。

正確來說，不是學弟本人，而是跟這裡所有一樣的，過去的意識殘留所構成的虛影。

他像是沒看見你，全身透明到幾乎要消失。黑色眼瞳空洞，然後轉身。

你連想都沒想便追上他，突然間，他停下腳步回首。

過往屬於學弟的記憶一下子全湧入你的腦海，悲傷與絕望的情緒席捲而來，令你喘不過氣。

你看見的是你與他產生裂痕的時候，他轉身，冷漠，對你來說你只在他的面上看見冷漠，卻怎也猜不到背對你時的臉龐是多麼的悲傷與無助。

「我只要站得遠遠看著學長就好了…必需如此……我和他並沒有未來……」

看見這一段時，你感到訝異。平時有著開朗且正向思考的他，怎麼有如此悲觀的想法。

接著又換了畫面，這一次，是你與冰牙公主相擁的那一幕。你倆甜蜜的笑容全被他盡收眼底，他就這樣，眼裡沒有任

何一絲波動，連哭都不會。就只是在不遠處凝視著，瞳孔清澈到毫無雜質。而後一滴晶瑩的淚珠滴落，他頓了一下，

有些不明白的伸手緩慢抹了一下眼角。霎時，他蹲下身，面色痛苦的捂住口，儘管你看不太清楚此時他的表情，卻也

清楚目睹了眼前逐漸染紅他雙手的黑血。一滴一滴，毫無止盡的淌落，靜靜的被學院詭異的地板吸收。

他縮著的身軀逐漸轉淡，眼前的景象變得模糊，你眨了眨眼，待你的視線又變得清楚時已換了另一幕過往。

這是在他的房間，你端詳了一下四周，做出結論。

他就在你眼前，坐在床沿上，伸手將臂上的繃帶拆解。

隨著繃帶一圈一圈的鬆開，你的表情也變色。黑色的紋路攀爬而上，幾乎覆蓋了整隻左手臂，自紋路走過的地方都已裂開，赤色沿著手臂滾落，他卻似乎沒有感覺，彷彿連痛都無法去體會。

你認識這種禁咒，是一種他不可能會的咒術。利用自身生命將詛咒轉移到自己身上，他理當不會的東西。

「還有…差不多一個月……」

你聽見他喃喃自語，爾後他重新將繃帶纏上，離開了你的視線。

你看著他一步步將自己逼入絕望深淵，卻又矛盾的渴望得到一絲救贖。

然你根本沒料想到，你對他的種種態度，成了間接害死他的關鍵。

「用我的生命換學長身上的詛咒已經很值得了，我能為他做到這點我很高興，應該感到開心才對……」

「學長恨我，沒關係。只要我仍知道自己愛著他就夠了……」

「你要我去死這句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好希望只是個謠言，不過如果是真的話我……」

「──會聽你的，反正我也活不長了……」

一句句低低呢喃，飄飄蕩蕩，這些自我催眠、欺騙自己的話語被時間淹沒，消失。你發現他用妖師的力量將自己每況愈下的身體狀況隱藏，就連他的朋友也沒覺察。

或許是他還是在他的朋友面前會笑，跟以前一樣絲毫沒有差別，只有在自己一個人的時候面具才瓦解，傷得赤裸裸的心才毫無防備的攤在你面前。

殘弱的身軀緊縮，隨輕而淺的呼吸起伏，偶爾還參雜一兩滴鮮血滴落。

他的身體漸漸走向衰亡，被反噬的暗黑詛咒一點一滴的侵蝕，到最後雙眼所見也只剩下黑暗。

或許有時會哭，分不清楚究竟是身體上的疼痛亦或是心碎。即使淚水潰堤，他也儘量壓低聲音，將頭埋進被褥間，只為了不讓在隔壁房間的你聽見。

你不曉得他是下多大的決心、多大的勇氣，才決定與你疏遠，獨自一人承擔這些痛苦，甚至付出自己的性命。

──他累了，你在他晦暗的眼瞳裡看見這個事實。他渴望結束，一個寧靜的死亡，不讓所有人知曉。

與他分手的你，更不知他早就看透一切，替你承擔痛苦而走向滅亡。

戲將落幕，你隱約明白。詛咒的反噬已將他的身體破壞得只剩一具殘敗軀殼，他的生命已走向盡頭。

他請了兩個禮拜的長假，而他的朋友還天真的問他是不是要去家族旅行或是妖師本家。

他笑了笑，沒回答。在轉身告別友人回黑館時，淚止不住的掉了下來。

「啊啊……說好不哭的，我真是……」他站在自己房間的鏡子前，無奈的扯出一抹笑。雙手捂住雙眼，然後移開，看見的仍是一片黑暗的色彩。

走回床沿，他半臥在床上，褪去手上繃帶。黑血立即滴落，染了白色的被單。

虛弱的弓起身體，就是一陣咳嗽。混著黑血的紅絲自嘴角蔓延。

很寧靜的，你知道他快要死了。

「我一個身份卑微的妖師能為學長盡一份自己的心力已經心滿意足了……」

「我要死了…學長恨著我，這樣一來，他就不會傷心了……」

你內心一震，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失神的叫出他的名字。

「褚……」

他微微愣了一下，隨後自嘲的笑了。

「居然聽見學長的聲音……我大概是幻聽吧，怎麼可能呢……」

顫著伸出手臂，你嘗試著想要抱緊他，但碰到他就像觸摸空氣一般，整個穿透過去。

「好想再見學長最後一面，可已經來不及…我的眼睛也……」話說到這裡，淚水再度湧現，他的聲音漸趨微弱。

「好想念學長的酒紅色眼睛……」閉上了眼，他的手無力垂落。你失控的想抱起他送去醫療班，但環抱的終究是透明。

你崩潰的的雙手覆上眼，這是屬於他的記憶、他的過往，而你站在這裡，卻挽不回他已死的事實。

他的心裡聲音清晰的傳入你耳中，像是嘆息。

「對不起，學長。我一直想找機會向你道歉，可是說不出口……」

「對不起，學長。我辜負了你的感情，後悔了，卻已經太遲……」

「我希望你能幸福的活下去，不要把時間浪費在我這種人身上。」眼前的學弟凝視著你，雖然只是個殘存的意識，卻恍若真實。

「……他的靈魂已經灰飛凐滅了，別被不存在的人給迷惑。」突地，司陰者的聲音在你身後響起。

你愣愣的看著「他」，他了然，對你露出跟以前一模一樣的天真笑容，最後身影消失殆盡，回歸虛無。

走在分歧點上的其中一人，從此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The  End

 *                  *                    *

後記

現在我很想吶喊一句：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會考終於考完了！(請原諒作者已發瘋)

……雖然考完了，不過還是有一種成績發下來會很慘的感覺….(默